siânn,引誘 媳婦的炸甜粿

 

經過個小巷,路邊有位大姊扶著輛摩托車,一個四五歲的女娃兒站在旁邊小聲的抽泣著,摩托車斜後方,有位瘦巴巴的老阿嬤獨自一人坐在輪椅上。輪椅停的位置。再差一小步,就是兩輛車完全無法同時擠進的巷弄正中間。

 

我本來已經騎過頭了,可突然聽到很大聲的聲響加上小孩增強的嚎啕,兩秒鐘停頓後掉頭轉回去。

 

「妳是欲去叨位啦!家己(自己)來抑是有人陪?啊人咧?啊哭夭啊!」大姊大聲地問輪椅上不太有精神模樣的阿嬤,並俐落地回頭罵著小女孩。

 

「阿嬤……我肚子餓……」小孩還真的餓了呢。

 

輪椅上的阿嬤沒有回答,應該說是,看起來不知怎麼回答,大姊等了幾秒,看著我走近,惡狠狠地對我說:「妳厝的人喔?抨(phiann隨意丟棄)底這做妳走,妳是著啊毋著(對不對)啊?」

 

「毋毋毋喔!我不捌(bat,認識)伊!」我慌忙地搖頭擺手,怕一個遲疑,大姊一個巴掌賞下來。

 

原來,大姊一轉進巷子,差點撞上了離巷口不遠的阿嬤;她後來有承認,因為正好轉頭罵小孩:「驚死人!心臟活欲定去!」

 

阿嬤一直靜靜地,低著頭坐在輪椅上,不論大姐怎麼詢問,她總是露出茫然和疑惑的表情,大姊的大嗓門似乎無任何著力點能夠喚出她點滴的記憶或者印象。只有聽到一旁的小女孩哭著叫阿嬤時,她彷彿有點反應,但也只是須臾靈光,阿嬤如今已恍然隔世!

 

「啊哭夭啊!不是拄才(tú-tsiah,剛才)才呷巧克力!」阿嬤眉頭皺得快打成結,和小孫女約莫也是在測試彼此的底線。

 

「我要吃雞蛋糕,海綿寶寶和派大星的!」小孩哭著,可咬出來關於食物的字眼,高難度的清晰。

 

「妳是餓甲憨去了喔?海綿寶寶是卡通啦……阿婆,妳有聽到我講否?哭夭啊!是誰給妳抨落作伊走,夭壽骨喔!這生是欲安怎好啊啦!毋蛋糕啦,有這啦!」大姊從摩托車座椅底下掏出一個保鮮盒,盒裡冒著蒸氣,不曉得是什麼吃食!

 

「我不要吃這個啦!」小女孩看著她阿嬤拿出一塊黃黃的東西,哭得更大聲了。

 

看那樣子,還真像是方型的雞蛋糕,再仔細一看,啊!是麵粉粿年糕炸!

「不要?妳老母仔有夠愛呷咧!我哪打電話,伊都拼返來咧!」大姊看著被嫌的年糕,一臉不以為然地喃喃自語,賭氣似地硬塞一塊在小女孩手裡。小女孩大概真是餓了,咬了一口,也實在不對味,哭得更大聲了。

 

「閣哭我就扇落哦!」大姊揚起手恫嚇著小女孩,小女孩眼見大勢已去,逐漸收起胡鬧,抓著年糕,堵在嘴唇上,抽抽噎噎地啜泣著。

 

這時候,阿嬤的家人終於出現了,是阿嬤的兒子,老老的,衣衫襤褸的兒子!他解釋著,他就是到隔壁巷子去買了個什麼東西,還把個塑膠袋翻開給大姐看,並且簡直要起誓地強調,他有把阿嬤推放在「真(很)路邊」,他也不知道,為什麼阿嬤的輪椅往車道移動了些,他也想不通。

 

「看到鬼啦!」大姊翻著白眼說。

 

看著阿嬤的老兒子正要推著阿嬤走,連忙把手裡的保鮮盒塞到阿嬤懷裡:「這予你啦!盒仔也送你!啊這小姐也好心,一塊予伊!」老兒子愣了幾秒,沒有推辭,道謝不迭地走了。我手裡捧著那塊溫熱的年糕,感覺到大姊的豪氣干雲!

 

「哇~~嚇死人的好吃耶!」咬了一口對還在鬱卒的小孩說。她聽了,才慢慢地咬了起來。

 

大姊先不屑小孩的不識貨,接著說起,孩子的爸爸娶了大陸籍的媽媽,小孩生了之後,兩人長年都待在大陸「拼經濟」,小孩就跟著她。小孩雖然「番番」,但是算得上是嘴甜貼心:「不跟她老爸老母去大陸啦,講『我沒有阿嬤不行,會完蛋』,彼隻嘴喔,騙死人喔!」

 

然後再播映著,大陸媳婦剛來完全水土不服,又加上懷孕,整個孕期只有這一味「炸甜粿」能完整的下肚。大姊說,她的炸年糕沒有什麼高深的配方,就是麵粉雞蛋和一和,裹了就下油鍋。但她的年糕,可不是隨便買現成的,是挑了好米,託鄉下的老鄰居磨粉漿作的。媳婦每次總是吃的淚眼汪汪地對她說,她炸的年糕,是「世界上最美味的」!

 

「我今麻久久啊哪欲叫他們返來,就電話打去唌阮新婦,說,我欲挨(e,磨)粿啊哦~~就攏趖 (,爬)返來!」大姊說,小孩子還是需要父母的。

 

我極力稱讚著大姊的炸甜粿,並定著眼睛看小女孩,小女孩突然警覺似地,三口當兩口的把年糕塞進嘴巴,臉頰鼓鼓的,哭都忘了。

 

末了,大姊風風火火地架著她的摩托車載著小孫女走了,小女孩記起某事般地又接續著哭了,只聽到大姊又是一句:「啊哭夭喔……」後面的話,融入了車水馬龍的街景中了。

 

後記:不論人家看起來幾歲,記得喊「姐仔」就對了,有年糕吃,就是證明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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